A_sleep

谨慎关注,爬墙能手

[笔草]缘

与现实无关的现实向,be文学

约稿!来自@ 瓦尔登胡




记者拿着小卡片,笑盈盈地问,谈过几次恋爱,感受如何,方便透露一下么。题目都是粉丝出的,于是枯草很直白地告诉人家,谈过一个,感觉挺好的吧。

 

枯草在镜头面前的表现可以说得上良好,可是执笔就特别内敛。以往采访的时候,执笔紧张,声音都是硬的,枯草经常给执笔开小灶,如何应付记者不被套住,如何说得有趣让粉丝喜欢。枯草执教时小猫什么不重要就在旁边蹭,末了要缩在枯草腿上睡觉的。

 

枯草教了,执笔听了,然后记者来了,执笔全都忘记。枯草觉得好笑,拍拍执笔安抚,说,没事,没事。夜里都是一张床,大不了开小小灶。

 

这次是专人采访,与执笔无关,专人采访的筹备工作很多,还好与执笔无关,枯草都记不得自己上一次是什么时候给执笔开小灶的。好像那时候自己还没有名堂,在俱乐部里,大家还是一起吃苦的好战友,在家里,和执笔还是一条裤衩的好情人。

 

枯草是实话实说,他和执笔分手过三次。

 

第一次是执笔把枯草的朋友拉黑,朋友是很好的朋友,交心的朋友,可执笔吃醋,删了人后兴师问罪,说,太过火了。枯草说,没有,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。是不是很直白的对话,又很常见,大街小巷,各家各户,吵到后来枯草忍不住了,于是枯草问他,谁给你权力,你凭什么,想管我,你凭什么能管我。

 

可这听分明着是狡辩,没有的也变成有,白的也变成黑,朋友也成了小情人。

 

执笔红掉眼眶,却莫名有种碧荧荧的惊悚,他咬牙切齿吐出几个字,说,18年,你亲口告诉我的,只要我想,我就能。

 

枯草哑然,他沉默了许久才想起来,18年他确实跟执笔承诺过,可那一句话就像绝大多数的誓言一样是个玩笑,或者叫娱乐性承诺,就好比你兴致大发和酒吧的人发生了一场419的关系,事后却死死纠缠对方的一句“爱你”吗,枯草觉得这不是原则问题,这是幼稚,他最恨幼稚,幼稚的人从来没有原则问题,因为幼稚的人总是没有原则。何况那个时候,他还没认识到执笔这么偏拗,偏激,固执己见的性子。

 

枯草喉口一滚,想哕出什么东西,忍住了,他知道那是他的愤怒,愤怒原来也是一种能具象化的东西了,可以是想要呕出来的污秽,也可以是眼里蓄的泪水。

 

枯草只可惜自己今天太累,不能当场拎包出走,于是拎着枕头去隔壁书房睡觉,睡得很不踏实,滚来滚去,掀开了衣角,露出一节白嫩嫩肉,看着好细腻,夜光下像披着沙,执笔后半夜悄悄进来,枯草只知道在梦里看风景,枯草不知道的是,梦外有执笔在看他。

 

执笔在想他和枯草在外租的房子。他们还养了一只猫叫“什么不重要”,名字是他起的。“很有你的风格。”他还记得枯草当时这么形容这个名字。那时候刚搬家,执笔一打开房门看见大包小包之间一人一猫蹲着面面相觑——“我实在是不知道该给他起什么名字了。”枯草歪着头撇嘴,是他选择困难时经常露出的神色。“那就叫它什么不重要吧。”执笔把他从地上拉起来,简单粗暴地给猫赋了名。过去不重要,未来也不重要。只要能一起走下去就可以了。

 

赛事多紧张,学业多繁忙,他们也都肩并肩撑过来,他知道枯草压力很大,枯草的父母太棘手了,他们还没有见过面,枯草越爱他,压力越大,他没办法帮忙分担,他不是他,他却想成为他,这可能吗。有一个称心如意的朋友能帮上忙,那是枯草的幸运,他能夺走吗,何况他知道他才是理亏的。

 

那一节露出来犹如一张空白的纸样的腰,静静地随着呼吸有规律的起伏,像在等执笔用手去绘画,去写作,去填充。

 

执笔只是给他掖好被角,据说睡梦里人也能感觉到外面的视线,于是也不多坐,走了。轻手轻脚关上门,可是还是有一丝声音,想风卷落叶,风先刮来,落叶要顿一顿才肯飞起,而等执笔出去,枯草手指才触电一般一缩,翻了个身,没有醒。大脑应该感觉到什么,但只是粗粗的感觉,没有细细去想。

 

第二天醒来,浑身酸痛,枯草挤牙膏,却发觉手指疼的挤不出来,他有职业病,有腱鞘炎的。腱鞘炎和牙疼一样,不疼不在意,疼起来要命,他脸惨白,嘴角起皮,龟裂开了,血已经干了,枯草忍不住舔舔嘴角,一口腥气。

 

执笔知道他醒了,做完早餐就站在门后等他,他们租的房子小,正是学业事业最狼藉的时候,顾不上出租屋要不要两间浴室,何况两个人用两间浴室都是奢侈,他们没有这样的资本,同样的,执笔还知道他们也没有争吵的资本,太累了,谁想走,谁又能走。

 

执笔轻轻敲门,沉吟片刻,嗓子嘶哑地说,我知道错了,你记得吃早饭,我做好了……说到一半又顿一顿,他本来想说成吗,他的口癖,却生硬地拗过去,说“好不好”。那边刷牙的声音停下,给他一个定心丸:“我知道了,你先吃吧。”

 

就当和好,无事发生,夜里照样睡回一张床,灰黑色的床单和被褥,执笔赤着膀子,干燥的身体外表吸了一层凉气作外壳,可里子却发热,枯草穿着薄薄一层睡衣,却还是很冷呢,他昏昏沉沉躺进执笔怀里,枕着他的胳膊,往更暖和,更舒服的地方缩。什么不重要也跳上床来,呼噜噜往枯草怀里拱。执笔将被子一扯,盖好两个人和一只猫。

 

第二次是枯草提的,不和。如果第一次是一时冲动,第二次就有太多的深思熟虑。

 

枯草上完课要回来直播,直播房是一间客房收拾了充当的,他喜欢开麦,喜欢和弹幕互动,喜欢扯着执笔嘻嘻哈哈。今天执笔休息,枯草哼着小曲看弹幕,他刚上了椅,队友打出了熟悉的“别救,保平!”眼下无事,看见弹幕在嬉戏要嫂子过来,枯草便要执笔过来,执笔不苟言笑的模样,端正地坐在旁边低头玩手指,有时也沉默地打自己的游戏。

 

公开是执笔的心病,他也差点勇气,他就是不明白,枯草能在直播间热情营业,却不敢跟爸妈坦白了说,执笔等了好久,每年寒假枯草都要回家,回家会抱怨,今年跟父母的关系又紧张了,相亲啊,催婚啊,什么都有,执笔急,却不见枯草跟着急,不急就会拖着不解决,他总是有些畏畏缩缩的模样,可心里太想名正言顺了。枯草却不急的样子,只跟他没完没了地抱怨,执笔不说什么,哄他,陪他,等他公开。

 

不知等了多久,还是没有眉头。枯草去校外陪人喝酒,俱乐部要拉资金,应酬少不了,队员带的是最八面玲珑的枯草。回来的时候人已烂醉,在街上忍住,在家里却忍不住,家里不要伪装,于是吐了一地。

 

执笔收拾完地面的狼藉,泡了一杯醒酒茶给沙发上的他,暖暖地握在他手里,他还很开心呢,却听到一句:你再这样,我就不管你了。

 

枯草手耷拉下来,捶在大腿上又顺势起来摸着手机故意进游戏训练,手机的亮光照着他的脸,执笔只能看个轮廓,听见他说,没事,不想管就不用你管。

 

执笔冷眼,问,你不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吗。

枯草愣住,问,你说什么。

我觉得你有时候真的很幼稚。

你就不幼稚吗,我们谁不幼稚。

 

执笔离开,甩门关上,睡的还是卧室。能睡卧室是好事,床下的架吵到床上就好了,床上能把什么都吃回来,愤怒的会消气,吃亏的得到弥补,卧室代表和好,枯草没去卧室,去了书房,什么不重要跟着枯草,尾巴缠着腿脚喵喵地叫,什么不重要一直跟枯草更亲。

 

执笔不是十全十美的人,枯草也不是,金无赤足人无完人,可是接受这样的执笔对于枯草来说太难了。太难了,实在太难,他们像所有恋爱的人一样把爱情想得好简单,不自觉地奢望起自己的恋人会是完美的爱人,相信对方会成长的,总有一天,然后变成一个满分的爱人,可是现实来了,把执笔打趴下,把枯草也打趴下。

 

认错和认输不能一概而论,他与他周旋久,什么都看见了,最后还是不能接受他,枯草知道那些不好的东西,他是不能接受执笔有其中的一丝丝的,遂作罢,认输,卷铺盖走人,可不知道的是,枯草觉得执笔有这些坏东西的时候,爱已经天崩地裂,所有的包容都飞走,留下一地狼藉的愤怒与恼火。

 

爱已经走了,分手也不会太远。执笔后来与他重修好,却不是旧好,旧的已经走了,新的也不会再来,因为很快,真正的分手就来了。

 

那天执笔半夜才回来,喝得烂醉,枯草硬是把他抗到沙发上躺着,执笔却推开他,小孩似的无理取闹,问哪哪都不好,不舒服,俱乐部的事那么多,毕业论文又那么难写,他不能一辈子打电竞诸如此类。枯草本愿意哄他,只当他是醉酒,可执笔又说,未来太渺茫,太苦了。枯草忽然心痛,为自己心痛,凭什么他还要留在这里,带着内疚的感情装作喜欢,他一直有一种焦虑,觉得毕了业之后就不再年轻,执笔不知道。

 

爱很早以前就走了,枯草的手指摩挲他的下巴,他心里悲苦,却没办法说出口,他现在需要一个别的什么人,而不是正在被自己欺骗的恋人,他一直不肯走,怕失去,怕没人填补空缺,怕自己形单影只,他自私,他也发现了自己见不得人,也无法为人所容纳的缺点。

 

只是和过去的自己斩断会太痛苦。

 

枯草说,分手吧,我不再回来,你也不用为我想着。执笔愣愣地看着他,像一尊劣质的雕塑,用泪水弥补眼里缺失的光。

 

枯草用袖子抹了抹脸,把执笔背去卧室里睡觉。执笔的骨架比他大许多,他一路磕磕绊绊,最后几乎是两个人一起摔进了床里。但执笔没有反应,醉意朦胧的他知道些什么,譬如这种事以后也不会再发生了,不知道的仍然有很多很多,可他明明那么年轻,却连继续追问下去的力气都没有来。

 

分手那天执笔送他上车,他双手抱臂,站得很笔挺,盛气凌人,直白地告诉枯草他没做错,身正不怕影子斜,为了告诉枯草他不怕影子斜,所以他身子特别特别正。其实他的里子都是虚的,执笔隐隐约约觉得这是最后一次了,他不是不知道错哪,谁错,执笔内心冷静下来想的时候,发现有些东西真是不可求,做不到能让枯草满意的地步,而要枯草做到,又太为难了,抛开爱,谁愿意牺牲自己成全这段感情,就像看着别人挣钱自己只能干着急一般,做不到,怨不得旁人。他不知道枯草要什么,因为枯草自己也不清楚。

 

枯草走了,走得很干净,把什么不重要也带走。可什么不重要是不想走的,临走前尾巴还卷吧卷吧地勾着他的裤管。

 

但枯草心里甚至没有一丝波澜,失望不是这样,如果他还会失望,那他一定还抱着期望,可是如今失望也不想给他,跟无欲则刚一样的例子,什么都无所谓了,就此两别吧,走不走都是一个样的,最后都会无疾而终,人总是要明白怎么去相信自己不爱了的。

 

若是用旁人的角度看,何必太苦情痴迷,人生就要游戏,恋爱,结婚,生育本就三种不同的事情。可爱这种事太复杂,总是与旁人无关,因为旁人讲究公平,公平是一种冷静,冷漠的东西,他们总会觉得,你凭什么要忍啊,这不是活该吗。可是一旦扯上爱就不行,爱天生就不是平等的。爱里面有撒娇打滚,有一厢情愿,爱的贪嗔痴恨都不能被外人懂得,不然人人都能爱人人。枯草现在明白了,可是多有点事后诸葛亮的意思,那就没意思了。

 

以前枯草觉得家里陌生,跟父母也因为恋爱而毫无办法地陌生起来,并不是说一个人谈了恋爱,恋人就会把作为儿子作为女儿的孩子抢走了。只是这股陌生来自压力,压力又来自这段感情,枯草懦弱,总是逃避。今年回家,才六月份,说是父亲生病了,有点严重,但不危及生命,枯草还是回来了,把什么不重要一并托运回来

 

刚到村口,父母就拥上来了。笼子里的什么不重要喵喵地叫,枯草的包被父亲母亲瓜分掉,包不重,所以他也不去抢,只是在安抚什么不重要,手指一触到松软的毛,他眼里一点泪水忍不住,先一滴滴滚出来,再细细长长地哭出来。什么不重要还在他手掌底下呼噜呼噜,什么不重要是好样的,托运过来一波波折也没有怎样萎靡不振,枯草把眼泪流干,好像胸中的委屈全都流尽,如今再也不用想对谁负责,已经没有必要,而家人已经兜住了自己,也就没有必要去再担心未来。

 

枯草觉得自己哭了个干净,浑身都是新的,好像一个空白却崭新的账号,马上就要去填充。

 

等到回去以后都是九月,九月是丰收的季节,俱乐部在这天办宴,庆祝很久之前的胜利,俱乐部并不阔绰,大家也都尽量理解,可执笔没法理解,甚至觉得这是有意为之的,因为那时候他和枯草还没分手,而现在已然分手三个多月,依旧尴尬,不想见面。

 

宴席之后,大家都各自找话闲聊,执笔看见枯草站在人堆里,却形单影只,他以前好多话会说,会聊,可是枯草只是站在人们后面,笑一笑,或是给自己倒满雪碧,喝一口。人在最悲伤的时候说话都是字不成句的,于是干脆不说话。执笔背过手,觉得可惜,他自己也没有找下一个人的打算,所以他还会在想,如果枯草和他一直走下去会怎样,反正不会有今天这个样子了,今天又是怎样的。今天,枯草赴约,队友聚餐,他却在一旁暗暗思忖枯草如果没和他分开,他们会是怎样的。这样的感觉就像冻土里涌上来的活水,暖化了冰层,只听见咔咔的声音,冰块松动,大地为之叹息,不一会就春天了,春天是由松动的冰块开始的,可忘记有冻土的地方春天都短,短到一个侧头,发现枯草和新队员聊得投机畅快。

 

执笔不敢上来,只在后面呆呆地望着他,却忘了目光是有影子的,直直戳人家面上,人家怎么能感受不到。执笔坐得很不舒心呢,这椅子太硬,他是有职业病的,腰间盘还总是不好,于是动来动去,他的每一次动向,枯草的眼睫就颤一下,他甚至怀疑枯草也在看他。会吗,执笔问自己,可自己胸口好闷,希望是会的。

 

枯草生气时眼睛会红,是小鹿一样有神的眼睛,如果是以前,执笔会觉得心疼,会想上去体贴体贴,可是现在不能,已经分手好久了,已经不是恋人,爱的时候可以同情,不爱的时候同情就是自作多情,是诋毁,执笔清晰地明白,枯草已经和他撇清了。

 

于是在现在这个完全空白的空挡,平心而论,枯草爱过自己吗,执笔问自己,他看不清楚,也就不敢出手,于是手又很沉重地盖回在茶盖上,发出声响,震了一震枯草,也把茶盖下很穷酸又心酸的散装菊花茶藏住,被烫时像地震,把他的架子震掉震碎,于是匆匆忙忙离席,去收拾心底里的一片狼藉。一个内敛的人收拾自己,总是悄悄找个地方哭的,枯草以前会来这个地方,现在不是,枯草没来,执笔心里的悲凉又多一分,他真是给自己找罪受,于是头也不回,踏着落叶领着寒风回家去,金黄的秋天是幌子,是用来粉饰太平的。

 

后来枯草功成名就,记者问的问题也越发具有娱乐性,私人性,那一次问到枯草的感情经历,他很平淡地说,谈过一个,感觉挺好的吧。

 

电视后面的执笔心悸。刚分手的人都碍于种种,不会提及上一段恋情,彼此之间还有一点微弱的期待。分手的时候执笔清清楚楚地明白枯草已然和他撇清,可是现在才被证实,被当事人一字一句吐出来,滚落在他心上,把他烫了一下。于是心悸,发现枯草和他已经没关系了,而且竟然能疏远到这个地步。

 

年轻的时候什么都不怕,想着创业想着成功,可是乘风破浪却怕身后的人不见了,于是问,我那么爱你,你去哪了呢。

 

于是你就告诉我,说你我无缘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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